专访 | 胡武功：纪实摄影人的＂润物细无声＂--中国摄影家协会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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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 | 胡武功：纪实摄影人的＂润物细无声＂

来源：中国摄影家协会网责编：彦希 2016-04-12

｜胡武功：

1949年7月生于西安，1969年始在部队从事新闻摄影，1975年转入传媒至今。现任陕西省摄影家协会主席。

1983年7月31日，采访安康百年不遇特大洪水，拍摄照片《洪水袭来之际》获首届中国最佳新闻摄影奖及中国新闻特别奖。先后出版文集《摄影家的眼睛》、《中国影像革命》，摄影画册《胡武功摄影作品集》、《四方城》以及《西安记忆》、《藏着的关中》等专著，主编《中国摄影四十年》、《中国人本》等。另有，同名图书《胡武功》。

《洪水来袭之际》

小编：您因为《洪水来袭之际》这幅新闻摄影作品，被称作“开创了中国自然灾难报道”的先河，您认为为何这幅作品脱颖而出？

上世纪80 年代以前，中国媒体执行的是为政治服务的所谓正面报道的新闻路线，因此，1975年8月,河南省驻马店地区60多个水库相继发生垮坝溃决,近60亿立方米的洪水肆意横流,1015万人受灾,超过2.6万人死亡，不许公开报道；1976年唐山大地震也没有直面报道灾难的照片发出；1982年四川的洪水，不但不允许拍照，不允许报道，甚至还有内部通知，谁照就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到1983年，我拍摄《洪水袭来之际》，赶上改革开放，虽然传统媒体没有采用这幅照片，但是，新创刊的《中国日报》大胆地在头版发表，后来被评为年度最佳新闻照片奖和全国好新闻特别奖。正视现实，实事求是的改革精神是《洪水袭来之际》脱颖而出的根本原因。

小编：您觉得新闻摄影和纪实摄影的区别是什么？

时效性是新闻摄影的生命，它是速朽的，也就是常说的：今天的新闻就是明天的历史。

一般来说新闻摄影主要是对新近发生、发现和发展的事件的形象报道。而纪实摄影的时效性不那么严格，以我个人的体验，主要是以人道主义精神，再现直接影响人类生存的事物，用图片讲好故事的同时，深入揭示人性。

小编：在进入纪实摄影领域前，您有哪些摄影经历？对于纪实摄影帮助最大的是什么？

我1970年在部队正式从事摄影工作，1975年转入媒体做摄影记者。可以说1976年以前，我走的也是为政治服务的老路子，那时拍的照片基本上都不是新闻照片，准确地说是宣传照片。采取的方法是主题先行、导演摆布。1976年我拍摄了发生在西安的“四五”运动，从那时开始反思中国的新闻摄影。至此以后，逐渐走上关注普通百姓生存状态的纪实摄影道路。

麦客 1996年作胡武功摄

麦客侯登科摄
小编：怎么看待您和您的好朋友候登科拍摄影像的不同之处？

有位评论家说侯登科照片比较注重人的形象精神状态的塑造，里头好象有一种文学气息，不无道理。我觉得老侯有自我解剖的精神，他拍摄过程中，拍别人实际上也是拍自己。比如说农民问题，侯登科对农民是寄予了深厚的不可分割的情感，他把自己和农民认同为同一阶层，解剖他们、展示他们，实际上也同时在展示揭示自己。

我注意观察事物的情节和瞬间出现的细节，把具体细节交待清楚，才可能展现、提炼出被拍摄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比如夫妻关系、婆媳关系、父子关系、孩子之间的关系，我想通过这些关系来揭示我们内在的文化心理上的矛盾冲突，让大家进一步循着这个画面去思考。

小编：从陕西日报出来到建筑科技大学任教，对您的个人创作有什么影响和不同的感受？

学校工作显得单纯、有规律，使人心静了许多。学校对我很宽松，使我有大量时间研究与整理我的思考和我的作品。大家也看到了，2008年以来，我每年都出版一本书。

四方城胡武功摄

小编：您最满意的作品是什么？您对自己作品的评价？如何描述您作品的风格？

我是个理想主义者，谈不上有满意的作品，因为我的经历、我的学识都先天不足。但是我有自己的代表作品，它们是：《西安记忆》、《藏着的关中》、《老榆林》。上世纪80年代是激情燃烧的年代，一方面要冲破禁忌，一方面要自由探索。选择什么样的摄影之路，是既向往又迷惑的难题。几经比较，我选择了纪实摄影。我意识到我们这一代人面对的是一个民族生活方式、思维方式、人生观、价值观的重大转变，是传统社会向当代社会的根本转型期。摄影将是可靠记录这一史无前例变化的最有力的手段。我的作品从普通人现实生活状态切入，着眼于人性的揭示，既是我的认知方式，也是我的认知目的。以记录的名誉做摄影，“美丑无界，真假有限”。我始终以平民视角来拍摄，关注普通人生活，揭示其内心文化、道德、心理冲突。比如《父子》《慈母》《夫妻》《进城人》等。同时，我的图像中反差很大，比如一群修女和一个怀抱孩子的女性，暗示她们选择的不同人生之路;再比如，一个老者和一个少年，形成强烈对比或者矛盾。我追求“干涩和谐”的美学趣味，我讨厌视觉冲击力。我的影像里有中国传统文化所讲究的“润物细无声”的情趣。

小编：提到您，就不得不提80年代的影像“陕西群体”，“陕西群体”在中国纪实摄影界做出过哪些不可磨灭的历史贡献？

有两件事情对八、九十年代的中国摄影革命具有贡献，一是组织召开了首届全国摄影美学研讨会，二是成功举办了《艰巨历程全国摄影公开赛》。

小编：《艰巨历程》摄影展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展开了对摄影记录真实、客观的大讨论，谈谈您的想法。

今年是《艰巨历程》萌生30年的日子，《艰巨历程》影展实际与民众见面是1988年3月。关于《艰巨历程》的意义，1988年我在“三个历程”一篇文章中写道：“《艰巨历程》摄影赛及其展览，首次把建国以来的新闻摄影、纪实摄影、以及摄影创作分开并按时间顺序排列展示在人们面前，使历史与现实、纪实与创作相互对应；首次设立十年系列奖、个人风格奖，以倡导摄影家的自觉意识；首次推出具有较强表现意味的‘现代派’摄影创作，以激励摄影的多元探索；首次把摄影界孕育的怪胎——假新闻照片拿出来曝光，以唤起人们的警惕。总之，以一片诚挚受到广泛欢迎。”我在1988年另一篇文章中写到：“《艰巨历程》用一种历史意识把以往时空切片的瞬间加以连缀，固然表现出人的历程、国家的历程、历史的历程，同时也必然显示出摄影本体从失落到寻回到确立的历程。------体现出摄影本体意识的苏醒。摄影创作部分如实展现共和国摄影艺术由较为严肃的现实主义走向畸形庸俗的实用主义时期，大跃进的伪浪漫主义时期，“文革”中的神话英雄时期以及逐渐形成多元趋势的新时期的基本风貌，寄寓着编者正视充满悲剧色彩的中国摄影坎坷历程的坦诚精神和自觉的批判意识。不但用于警策自己，也在于启迪来人。”《艰巨历程》画册的后记中写到：“反复品味这些作品------一个民族历史阶段的立体交响乐，唤醒我们的历史意识。正是这种意识使我们反思、奋进，因而也使这本画册具有特殊的意义。”（注：1988年刊于《中国记者》上对此公开赛的新闻稿：本刊和中央电视台、陕西日报等单位联合举办的《艰巨历程》全国摄影公开赛, 于1月19日在西安揭晓。《起步—1949至1958》(时盘棋摄)、《动乱—1966至1976》(李振盛摄)、《转机 —

1976至1986》李晓斌摄) ，3组新闻系列照片荣获大奖 ,《关中父老》(邱晓明摄)、《无题》 (伍世雄摄)等5组作品荣获艺术个人风格奖, 《法制面面观》(王毅摄)、《不要忘记他们》(柳军摄) 等5组作品荣获新闻个人风格奖,18幅(组)照片分别获得新闻摄影和艺术摄影单项奖, 150 幅作品分别获得优秀奖和纪念奖。这次获奖作品, 不仅全面地反映了共和国38 年来的艰巨历程、辉煌成就以及我国人民精神面貌的变化, 而且真实地表现了新闻摄影与艺术摄影自身发展的艰巨历程。）

小编：在国家遭受、面临一次又一次挫折和灾难时，您是用什么样的态度和方式工作？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的摄影家。我只能用我的镜头见证我的人生，见证我所生存环境的世像。

小编：您对中国纪实摄影的未来有怎样的期待？

希望中国的纪实摄影进入一种常态即自由的运作轨道。以往受到极左意识形态的禁锢与破坏，纪实摄影悲壮登场，也将悲壮生存，这大概是它的宿命。但我认为纪实摄影的生命力是无限的，因为我们人只要生存，就会关心直接影响我们生存的那些事件，只要人性不灭，纪实摄影仍将以揭示人性为自己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