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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报名公益类报道摄影师?等等,你真的想好了吗?

来源:中国摄影家协会网 责编:Lee.W 2018-07-18

来源:小马阅图

7月12日,今日头条在北京发布“感光计划”,公开招募100名公益类报道摄影师,并承诺提供不少于万元/月的补贴。据说发布会之后,希望加入这个队伍的摄影师邮件已经挤爆了后台。作为一个有4年公益类报道经验,筹款金额过千万的“过来人”,看到这样的情况既令我开心,也令我担忧。开心的是,大家对于公益类报道非常有热情,希望拿起相机,做更有意义的事情;担忧的是,很多摄影师或许是过低估计了这类报道的专业性和困难度,我不知道他们加入这个队伍,瞄准的是“公益”还是“万元/月”。

不得不说,在发布会上看到今日头条提供的这份优厚待遇,我感慨万千。早年间走入公益类报道领域的时候,不仅没有额外的收入,还需要自己增加大量的时间和金钱成本来完成公益类报道。那个时候我们做这件事,单纯是为了给自己报道的家庭一个“出口”,一个“机会”,也让自己的报道在C端有一种反馈,毕竟报道的家庭如果能因为自己的报道获得捐款、关注,侧面上也说明这是一篇成功的报道,自己会开心很长时间。

近两年,公益类题材在互联网上风起云涌,乘着资讯类自媒体的东风,更多摄影师通过自己的相机,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的报道,也帮助了一个又一个的家庭。如今今日头条希望通过”感光计划“,进一步推动公益摄影报道的发展,肯定是一件好事。毕竟拿着稿费,去完成报道,对于摄影师本身来说,也是一种保障,有利于提升报道的质量。

但做过这类报道的摄影师其实都有一个深深的感慨:公益报道看起来温暖,看起来”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但实则需要一个摄影师拥有强大的心理、强大的专业知识支撑、强大的现场应变能力。公益报道其实是一把双刃剑,即可以帮人,也可以伤人;既可能让自己功成名就,也可以让自己身败名裂。

关于“帮人”,“功成名就”,我就不多赘述了,这是绝大多数人都能看得到的。重点我们就说说双刃剑的另一边,那个你可能看不到的“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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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斤半早产儿母亲赵美妮

1、报道带来的风暴和旋涡,你确定自己和受助者扛得住吗?


很多摄影师工作的领域相对传统,可能不太理解互联网时代恐怖的“暴力言论”。有时候你的报道出来,没有什么反响,会觉得缺少成就感,也难以帮助采访对象。但如果真的“火了”,有时候问题更多,你和采访对象受到的质疑、批判更多。


绝大多数公益题材,采访对象的家庭状况、遭遇,在网友看来是有“槽点”的。曾经我们帮助一个出生只有1斤半,差点被家人送上后山埋了的早产儿,筹集了50万元善款。当时其实孩子的父亲家不同意去救孩子,但妈妈很坚持。我们既可以理解母亲的“爱子心切”,也可以理解父亲的“相对理性”,毕竟这个孩子可能能通过现在的技术手段让他活下来,但没有人能够保证他能健康,日后不出现各种并发症。


后来通过报道,孩子花了很多钱,救下来了,但网络上关于此事的讨论让妈妈在当地无法生活下去,等到孩子出院后,她就默默背着行囊,带着孩子离开了生活的地方,从此消失。“我连去个超市都有人对我指指点点,我已经无法在那个谁都认识我的地方生活了。”这是她给出的理由。现在看来,我也不知道这样的报道究竟是帮了人,还是害了人。一方面谁都没有资格轻易放弃生命,另一方面我们又懂“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只会这么久报道过程中一个案例而已,事实上几乎80%有影响力的公益报道,都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给受助者带来这样那样的伤害,同时也在伤害者摄影师的心理和热情。


2016年,我在武汉组织了一场“光头跑”活动,通过拍摄协和医院小儿血液科的孩子,让一群人剪成光头(包括一个女孩),在首届武汉马拉松上奔跑,筹集了85万元善款用于补贴协和医院小儿血液科一些患者。当时一切都挺成功的,但因为影响力太大,其中一位孩子的家长直接打来电话把我臭骂一顿:“我们家孩子的事儿现在全村都知道了,你又没给我们家筹来多少钱,我们哪儿用得着这么折腾。”


讲真话,那个时候人很绝望,半年没有碰公益类题材报道,一方面我自己觉得委屈,毕竟拍摄报道之前,都有过沟通,都有签订肖像权协议,但还是遭到质疑和不理解;另一方面确实也知道,报道可能对当事人造成了影响,他们的心情我还是可以体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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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揪心的小儿血液科

2、长期置身于相对压抑的环境中,你确定自己受得了吗?


其实很多公益类报道的摄影师,会出现两种极端。一种是很长时间无法从一种悲伤中走出来,渐渐地不敢接触第一现场;一种是慢慢变得麻木,慢慢无法体会真情实感,甚至变成了程式化的拍摄,工业化的报道,为了报道而报道。


2016年的时候,我的孩子已经出生,当时去拍摄血液科2天,完成“为爱光头跑”项目的素材采集,看着那些家庭的泪水和悲伤,让人情绪一度崩溃,加上上文中讲述的事情,让自己一度害怕、抗拒再做这类题材。


后来再回到相关领域,我希望让自己变得强大,但依然抗拒去儿童的血液科病房,那种感觉至今还在影响自己。


同时我也感觉到了自己有一些“麻木”和“铁石心肠”,我不知道这是一种天然的自我保护,还是“见怪不怪”的后遗症。所以从2018年5月6月开始,我个人开始骤减了公益类报道在个人自媒体号上的发布。转而求精,求“温暖”。我希望把更多有质感、有改变、有能量、有温度的公益故事讲述给大家听,而不是一味的呈现“苦难”。毕竟作为媒体人、摄影师,和真正的一线公益工作人员还是有一定分工区别的。的确,“苦难”在需要帮助的人群里是占主导的。但我们有义务筛选、用更好的内容呈献给读者,这是媒体人的义务和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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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头跑现场

3、万一踩到了“雷”,被人当子弹打,你确定自己能很好辨识,坚持专业性吗?


很多人不理解,什么是公益报道里的雷区。在我个人眼里,有两种。第一种,因为采访不够透彻深入,导致自己的报道,被采访对象“牵着鼻子走”。大部分人,天然同情弱者,但也有一些弱者,天然懂得利用你的同情。具体的案例其实很多,但并不想过多点破。总之如今的公益报道环境,并不像4年前我刚进入时那样单纯。很多人懂得利用我们、利用我们手里的相机来达到他们的目的。甚至有人比我们更懂读者“需要看什么,想看什么”,直接把剧本都给我们写好。


如果是一个在这个圈子混迹较久的摄影师,会很容易识破这些问题,从而拒绝进一步拍摄。但也有人,渐渐地习惯了跟着采访对象一起去“导演”,去“摆布”一个很有戏的、希望自己被“摆布”的采访对象,因为这样的稿子,流量高,容易拍。正如今日头条该项目的总负责严志刚在发布会上说的,公益题材如果做不好,对于读者的伤害更大。


所以你确定,自己能有辨识度,并且在拥有辨识度后,坚持专业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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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敏去坟前看望小竹筠

4、公益报道,不只是疾病救助、需要更多理念、群体的传播


最后我想聊一下这个问题,也解释很多人的误区。公益报道在这一两年的时间,突出表现为疾病个人群体的报道,通过公益平台募集善款。的确,募集善款的数量的确是一个很重要的指标,大家都会在自己的简历里写上筹了多少钱,但其实从最专业的角度来说,这种方式其实有点狭隘了。


所以除了捐助类、疾病类,我还在有意让自己涉足一些理念、涉及一些群体。这对于摄影师来说,的确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但这样的事情,总要有人做,不是吗?


2016年,我做了两个集体项目,一个在中华儿慈会9958急救项目里,叫“小儿血液科的大希望”,上面提过,85万元善款定向捐助协和医院的小儿血液科贫困患者。另一个项目在“中国社会救助基金会”,100万元善款将用于帮助在武汉大学中南医院骨科病房的伤残农民工群体。两个案子耗资15万元完成,带来了185万元善款,也算是劳有所得,令人欣慰。但除了有大量的金钱支出,还需要有大量的时间成本。当时两个案子花费了2个也时间前后协调策划,感谢那时候帮助过我的同事、医院的通讯员和医生护士。现在想来是很有成就感的,但也清晰记得,在当时执行策划期间,有多不容易。


2017年,我在腾讯新闻《活着》栏目发表了两期深度图片栏目,不涉及筹款,传播的是“捐献器官”的理念。第一个是来自贵州苗族8岁的女孩“小竹筠”的角膜被分配给了湖北麻城的一位名叫夏敏的男子。女孩去世前有9个愿望,最后一个没能实现。听到这个事情后,夏敏决定去一趟贵州,用小竹筠的眼镜,帮她完成第九个愿望——重回幼儿园,看看自己的好朋友们。这是一个暖心的故事,夏敏最后还写了一封信给在天堂的小竹筠,在她的坟头买了她最爱吃的薯条,摸了多多的番茄酱。


第二个故事和第一个一样,都是涉及捐献的。只不过第二个的主角是一群老人,我拍摄了三年,从2015年初一直记录到了2017年底,呈现了湖北武汉一群老人集体签订捐献协议,组成“留爱小组”的故事。其中一位创始人,也是武汉市捐献法律的贡献者“邹道毅”老人于2017年底去世,故事的结尾则是一群老伙伴为他送别,他的名字被刻在石门峰陵区的捐献纪念碑上。我希望通过这两个故事宣传器官捐献者的大爱,让更多人加入进来。


这些故事要么是费时费力的群体项目,要么是不涉及捐款的公益故事,单纯的理念传播。在如今这个浮躁的自媒体时代,是最缺乏的。我个人也在检讨,自己是不是应该再慢一点,多拍一点这种曾经坚持的东西。


在我眼里,摄影报道里最需要热情、专业、理性的,就是公益类题材了,所以想要成为一名公益摄影师,还真的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情呢!这一路我吃过亏,抑郁过、失落过,一度想放弃过,但每每沉沦的时候,支撑我走下去的是那些温暖人心的案例,是那些你帮助过的人,一次次的“感恩和谢谢”,当然也因为各大自媒体平台的流量、稿费支持,毕竟饿着肚子去帮助别人不是现实的事情。


我们欢迎更多的优秀摄影师加入公益摄影师群体,让我们的领域更专业,更规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