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捉时代发展的脉搏

范江怀

“决定性瞬间”是世界抓拍大师法国摄影家卡蒂埃•••布勒松摄影美学理论的核心。如何在纪实摄影实践中定格“决定性瞬间”，也成为了当今世界新闻摄影记者孜孜追求的金科玉律。

我第一次拿起照相机，是在1986年的老山前线。在血与火、生与死的战场上，如何用相机记录官兵的战斗场景，对于一个“菜鸟级”的摄影者来说，面临的困难可想而知。那时候的相机“很原始”，光圈、速度都得手动；胶片是黑白的，还得像子弹一样省着一点用；拍摄者和被拍摄者的活动空间非常有限，且在瞬间都存在着诸多不确定因素，随时要接受生与死的考验……可以说，战场上的摄影，每一次按下快门，都有可能是最后一次。

从战场上走下来，看着自己冒着战火拍摄的一堆胶片，满意的影像没有几张，困惑和思考倒是塞满了自己的脑海。没多久就结束的边境作战，并没有再给我弥补遗憾的机会。

赛场如战场。1990年北京亚运会上，我有幸成为体育赛场的军事记者。从战场到赛场，虽然都讲究抓拍，努力去捕捉稍纵即逝的瞬间，但对拍摄者来说还是从容多了，也就有了更多思考和探索。

无论工作环境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我始终牢记自己是一个军事记者。在赛场上，军队运动员的表现和军事体育的比赛，仍然是我聚焦的重点，我的镜头理应定格他们在赛场内外的精彩瞬间。

聚焦的重点有了，什么才是自己该定格的“决定性瞬间”？在国内外的重大比赛中，如奥运会、亚运会、全运会，以及国际军体理事会举办的各项世界锦标赛等赛事，我拍下了王涛、刘国梁、李对红、贺慈红、王治郅、阿的江等等我军著名运动员的精彩瞬间，不少新闻摄影作品还在相关的摄影评选和影展中获奖。在沉静之后，我在思考，这些摄影作品和别的体育记者拍摄的作品有多大的差别，能不能作为记录历史发展脉搏的“决定性瞬间”？

迫使我有了想法和改变的，是1995年在意大利罗马举行的第一届世界军人运动会。

1995年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50周年。这年的5月6日，国际军体理事会第50届代表大会在北京国际会议中心举行，国际军事体育理事会主席泽其奈尔准将在会议结束时宣布：第一届世界军人运动会将于当年9月在意大利的罗马举行。时任国际军体理事会秘书长皮洛特中校，向媒体介绍第一届世界军人运动会举办的原因时说，作为一个国际组织，国际军体理事会将为来自100多个国家的军队在运动场上举行群英会，给世界人民带来美好的和平讯息。

1995年9月6日19点30分，第一届世界军人运动会在意大利罗马奥林匹克体育场隆重开幕。置身开幕式现场，我被来自世界各国的军人所震撼。

我们常说，各国军人聚集在一起，要么就是在打仗，要么就是在进行军事演习。而这一回在罗马奥林匹克体育场，来自近一百个国家的各国军人相聚在一起，不是为了打仗和军演，而是为了和平和友谊。是什么力量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呢？这就是体育的力量。正如前南非总统曼德拉把足坛终身成就奖奖杯颁给球王贝利时所说：“体育具有改变世界的力量。”

怎么来定格不同国度、不同肤色、不同语言、不同信仰的各国军人相聚在一起，通过体育比赛的平台，向世人传递和平的讯息？这是一个摄影记者需要思考和实践的课题。

军人，在人们的眼中，多半是刚毅、坚强甚至是冷酷的。但我们在体育的赛场上，则见到了各国军人难得的微笑。这微笑是传递友谊的表情，也是追求和平的外在表现。显然，军人微笑的表情，比他们在赛场上拼搏的面孔来的更为重要和珍贵。于是，我用相机开始捕捉他们脸上难得的微笑。

和平，是时代发展的主题，也是人类共同的梦想和期盼，更是中国人民孜孜不倦的追求。一句“和为贵”，表达了中国人民最爱好和平也最珍视和平；一句“止戈为武”，更传递着自古以来中国军人追求和平与正义的真诚愿望。中国人民解放军是追求和平的积极践行者。为了推动各国军人更多地在运动场上相逢，而不是在战场上相见，中国军队为此做出了巨大的努力，是推动世界军事体育发展的主要参与者、积极推动者、重要贡献者。

作为一个军事记者，有义务也有责任，去用相机记录反映世界各国军人，特别是中国军人追求和平的瞬间，为我们这个和平安宁的家园，留下一抹亮丽的风景照。

从1995年第一届世界军人运动会始，洋溢在世界各国军人脸上的和平微笑，便成了我的镜头聚焦的重点。无论在世界何时何地，作为一个忠实的记录者，我在拍摄“和平的微笑”时，始终坚守以下三原则：

第一是抓拍。尽管有条件可以近距离接触被拍摄者，但我始终坚持抓拍的原则，基本上都是用200mm以上的镜头抓拍，捕捉各国军人自然流露的微笑。身着各式军装的世界各国军人，相聚在一起时，也非常喜欢合影留念，作为一个旁观者从来不参与他们合影的调度和 “导演”，坚持做一个不打扰拍摄对象的抓拍者，最大限度地让被拍摄者感觉不到你的存在。

第二是文化内涵。在世界赛场上，无论是比赛中，还是在比赛结束后，各国军人都有许多友好的交流。但我更多的是抓拍世界各国军人着军装时的微笑，如果是穿运动服的微笑，与其他世界大赛的运动员就没有什么区别。各国军人的军服看上去大同小异，其实都无不展现着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的文化内涵。就如世界上没有相同的两片树叶一样，你也很难找到两套相同的军装。大到军装颜色的取舍，小到军帽的式样，以及领结领带、领花帽徽，可以说是五彩斑斓，美不胜收，无不体现着各个国家和民族深厚的文化底蕴。

第三是持之以恒。在近30年的拍摄中，各国军人的微笑也在发生着些许变化。在第一届世界军人运动会上，很多国家的军人笑得很腼腆，还有几分拘束。来自欧洲等富裕国家的军人笑点比较低，但来自贫穷国家特别是饱经战火国家的军人，常常是不苟言笑。随着时间的推移，交流机会的增多，大伙儿的微笑变得更加开朗和自信。这从一个侧面也反映出，各国军人在赛场交往多了，的确对推进世界和平发展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也只有持之以恒地记录着各国军人的微笑，才能感受到世界和平发展的脉搏。

我所拍摄的世界各国军人和平的微笑，在报刊和网络上发表后，深受大家的喜爱，获得广泛的赞誉。2007年，我出版了记录世界各国军人微笑的摄影集《图说世界男兵女兵》。2009年，反映世界各国军人微笑的摄影作品《和》，在庆祝新中国成立60周年全军摄影展暨第一届全军摄影展中获得铜奖。2019年，我的拍摄作品制成了视频短片《和平的微笑》，在第七届世界军人运动会开幕式上播放后，获得参会的各国军人广泛好评。

2019年金秋十月，第七届世界军人运动会在武汉举行。本届赛会提出的“创军人荣耀、筑世界和平”主题口号，就是希望各国选手充分展示拼搏奋斗的体育精神，用体育的阳光穿透战争阴霾，用友谊的桥梁促进文明沟通，用心灵的交融凝聚和平力量。

我们当然不能忘记战争给世界带来的痛苦和灾难，我们也更应该记住，那些为了世界和平而走到一起、为“体育传友谊”而努力的各国军人发出的和平微笑。如果人们能从我在世界赛场上所拍摄的各国军人微笑中，感受到世界和平发展的脉搏，享受到和平安宁的生活，那将是我莫大的荣幸，也将会成为我继续拍摄“和平的微笑”的力量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