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
周伟|摄影并文
我沿着酉水漫游。
这是一条不长的河流,蜿蜒流淌在鄂、渝、湘连绵的群山中,在沅陵与沅江汇合,入洞庭,走长江,奔腾赴海。酉水两岸,风景殊异,尤喜峭壁上青灰斑驳的线条,在碧水青云的陪衬下成为天然的淡彩水墨。
水,造就人类、孕育民族。穿行于酉水间,或车或船,或徒步山间,或闲居村野,我试图发现土家人与汉、苗毗邻而居,维持独立又交流融合的风俗图景,藉此阅读和体会他们的精神源流——土家人世居于此,酉水亦为土家族的母亲河。
现实的天空下,土家人的生活与酉水遽然疏离,河流被截断,水路不再是交通线。时代的变迁为土家人提供了腾挪的空间,潮流推动着土家人远离山水,奔向城市,在他乡重塑自我,却又无法与故土斩断联络。即便是依然生活在乡野的村夫,也能真切地感受到,现代化这把双刃剑,倏忽间无情斩断了传统与文化的绵长记忆,令他们木然而无奈。
风俗的变异,如平静舒缓的酉水,偶或打个漩涡,终究默然飘逝。
变革却不止于表象。
2013年3月29日 8:50 双凤 雾
昨天由县城来到双凤,此前由大坝乡徒步来过,所以比较熟悉了。乡村班车抵东鲁村,须上山约三公里,我选择徒步,趁机可以活络筋骨,行约一个小时抵达。
书记的妹妹彭书珍,安排我住下,她的老母亲热情地给我泡了一碗炒米饼,这是由糯米饭揉成饼状再下油锅炸制而成的,用糖水泡了,很香。
村支书兄妹正忙于制茶。这个时节上市的明前茶,是一年价钱最贵的时候。茶厂也就是一栋三开间的大木屋,墙上的牌子显示,这房子原来或是村办茶厂的厂房。现在彭书珍承包了下来,说是厂,其实也就是个作坊,有一台小型的揉叶机,炒茶用的电炉锅,锅立在地上呈30度角仰起,便于操作。我进去的时候书记正在炒茶,彭书珍领着一群老妇人在门口分拣。
兄妹俩在茶厂忙到天黑才回来吃饭。我和彭书珍聊天,上次见她就感觉她应该是见过世面的。一聊,原来她读到高二的时候,学校除了要交200块学费,还因为要搞校庆,每个学生集资300元,另外还要交校服的钱。她家当时只拿得出80块钱,父亲就跑到山后一个朋友家借钱,男主人倒爽快地答应,女主人却坚决不肯。这个节骨眼上县里正好举办招工会,彭书珍就报名去了东莞,进了生产耐克鞋的台湾工厂。开学后两个月,学校捎信让她回去上课,不用交集资款,但她人已在他乡,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想想也就认命了。她后来和丈夫一起在北京工作很多年,丈夫调到海拉尔,她跟了过去,那时已有孩子,也实在不适应内蒙古寒冷的气候,便回到了家乡,承包了原村委会的旧办公楼,打算搞旅游接待,但目前双凤的旅游还没有大的起色。
彭书珍跟我讲解摆手舞和毛古斯,她说本地人很讨厌称毛古斯为“舞”,毛古斯就是毛古斯,表演有很多具体的情节,讲述的是土家人的祖先从山林里出来,来到此地向当地人请求给一块土地,本地人就问你们从哪里来,住在哪里,吃什么?土家的先祖就答道:我们住在山里,住山洞,吃野果。又问:你家有些什么人?答:我们子子孙孙都来了。这时其他扮演子孙的就出场,整个毛古斯具有一些原始生活状态的情节,包括打野猪,山下抢亲等富于戏剧性的场面。打野猪一场最后野猪被狡猾的人骗走了,大概暗指开化更早的汉人。总之,毛古斯并非舞而似剧,而摆手舞则完全是舞,动作模拟生产、生活中的场景,跟打溜子拟景相类同。彭书珍说,双凤村七寨中过去每年都要聚会,新年的时候每寨轮流做庄,彻夜歌舞,而她很小的时候便跟着大人们学唱山歌和哭嫁歌。哭嫁歌随演唱者与出嫁女子的关系而随机应变,多以比兴的手法开头。毛古斯在她小的时候女子是不让看的,因为表演者是赤身扎着茅草表演,并且刻意露出阳具,相信起先并无禁忌,只是后来受汉族儒家文化影响而限制女性观看,而女性往往也羞于观看。
彭书珍的哥哥已经当了9年的村支书,早先,他们的父亲就是老支书。
本文节选自《酉水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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