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的任曙林25岁,走入了北京的中学校园,留下了八十年代中学生一段青春的影像记录,影集里的180多张照片,跨越了上世纪整个80年代。这些照片,透着浓浓的特属于80年代的气息,不仅是一个摄影师一次漫长的记录,更是一代人对自己曾经历过的时代的一种青春记忆。
摄影师自述
镜头背后的故事
1979年的北京,照相还是比较新奇的事情,特别是专门去拍学生,好像还没有听说过。我反复保证不影响课堂秩序,他们也想看看这小子到底能耍出什么花活吧。开始校长推荐了一个特优秀的班主任,她怕干扰教学,拒绝了。有趣的是,两年后,曾拒绝我的老师请我到他们班摄影,她也许发现了摄影的魅力。
进入学校还不算太难,难的是学生们的认可。那时的中学生普遍认为报纸上的宣传假,记者是主观臆想的同义语,特别是讲到中学生更不是那么回事。他们经常嘲笑讽刺那些奇怪的所谓校园照片。在这种情况下拍摄,他们从心里看不上你,呵!又来了一位。那时的学生挺有礼貌,他们不一定躲你,但会用体态语言和表情的改变,强烈地表示他们的态度,这种抵制更可怕。一个个假象摆在眼前,你还拍什么呀。特别有意思的是,他们的后脑勺都长着眼睛,可以感到你要干什么,几分之几秒内,他们的体态已做了调整,这种不易察觉的变化其实差异很大,我进入的通道被堵死,只有放下照相机。怎么办?解释我不是那样的记者?那真是傻了,只有靠时间,我有这个信心,有与拍摄对象相处的基本功。头一个学期我几乎没拍出几个胶卷,但我还是在校园里转悠,极耐心且悠然地寻找着,与这帮学生打着持久战。我并不傻干,我有我的专业素质:跑位,时机,进入幅度,体态语言和表情等等。学生们不傻,他们观察出这位“记者”的不同,起码好奇心使他们愿意了解我,但我并不去同他们聊天,这是我的原则。我无声地干着我的摄影,我最终征服了他们,他们接受了这个外来者,我打开了进入他们的第一道关口。
我在校园成了透明的影子,慢慢地如入无人之境。这种感觉很迷人,时常你不拍什么,游走于学生中间也是一种享受。
学校内容是十分丰富的。上学进校门千姿百态;早操早自习各显特点;课间十分钟眼花缭乱,年级不同,男女不同,性格不同;体育课与美术课我是可以参与的,何况还有不少室内活动;中午时光因人而异,吃饭谈天,安静中有一丝秘密色彩;下午的课程总有些异样,也许是副课多吧;放学不一定回家,课外活动,课余活动,操场教室交相辉映。这往往是我最紧张的时刻,总是一层楼没拍完,日暮就降临了。冬日的太阳落山早,经常有学生不肯早早回家,这时的教室是学生的天下,特别是老师也走了之后。你会感到像旋转舞台一样,瞬间地或慢慢地,味道变了,气氛变了,那已不是教室,你可以看到一个个鲜活的灵魂在跃动。
白天也有安静的去处,那就是自行车棚。到八十年代中期,学生骑车上学已成风尚,几乎一人一辆,颇为壮观。上课后,成片的自行车一辆挤靠着一辆,简直就没有下脚的地方,我真佩服他们是怎么取车回家的。有寂静就有喧闹,下午的街头,学生的车流把活力与朝气洒向所到之处。要说记忆最深的,要算绿色了,教室与楼道里所有的墙面下方都是那种特有的绿色,学生在时你看不见它,等到学生消失,它会赫然显现,突然来到你的眼前,使你跳动的心,瞬间有停止之感。这绿色成了这个世界的代言,它们不仅承载着那许多鲜活的具体,也产生出每日新鲜的思绪与念头。事物总是在限制中发展,甚至越有限制越有创新,学校的天地确实狭小单调,正如此,在拥挤与碰撞中才会有无限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