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城之城
李媚
《造城》描述了中国时下轰轰烈烈的城市再造图景。新城老城大城小城,都在以“造城”的方式改变着我们的生活。他的《造城》,呈现了权利空间、传播空间、商业空间,欲望空间、暴力空间……宏观到微观景观。在拍摄时间上,从上世纪90年代末一直持续到当下。这些长久的、多视点的、随机的、碎片化的图景,记录了造城之城的样貌。
我们被城市空间的建筑巨无霸控制,我们被媒体的喧嚣控制,我们被引向越来越表象越来越单薄的生活,并且在这种表象化的生活中,心灵不再敏感细腻。物化与政治化一样再次捆绑了我们。城市不断地被建造出来,城市不断地在建造中消失……与此相应,人的在场不断地被制造出来,又不断地被消解……在这场少数人控制的游戏中,沉默的大多数被尘埃化——这就是王彤在《造城》中力图要向我们呈现的事实。“可怕”,是王彤在给我看他作品时常说的一句话。感到“可怕”的岂止是王彤一个人?这末世般惶恐的景象:暴力、荒诞、诡异、沉寂、虚幻,既近又远,既实又虚,透出一股“死城”的味道——光怪陆离繁华富丽中的最后探戈!
王彤的《造城》没有采取景观摄影通常选择的格式化句式以及彩色摄影,也不体现为“无表情外观”。他选择了传统的黑白影调以及“有表情”的叙述。《造城》不是事先构思好再进行工作的结果。他的这种方式正好与摄影的本质相契合。摄影就是这样一种在面对现实的观察中,不断与时间博弈的方式。正是这样一种认知方式指引着摄影家在积累中不断去触探存在的深层。我尊重这种积累,因为,在当下有太多存在策略嫌疑的东西。我感谢王彤带给我们这种具有时间长度的积累,提示我们在当下平面化的生存中警惕遗忘。就图像的表达而言,多视点和黑白影调叙事,也许正好表达了作者与传统建立某种联系的愿望,同时与景观社会的日愈表象化、虚无化也许适合。
王彤在十几年时间跑遍中国各地,将千城一面的“造城”运动记录在案。当今中国,几乎每个城市都是一个工地,此起彼伏。几乎所有的城市都在重新建设,几乎所有的城市外观都似乎被一双无形之手化归一式。历史文化形成的城市差异被抹去了,地理差异被抹去了,生活习性与文化特性被抹去了。大到一线城市,小到边远县城,千城一面成为当代中国空间景观的又一大特色。在城市化进程日益剧烈的今天,除却媒体信息景观,城市景观的日新月异直接刺激与迫使我们感受世界变化。这种变化以一种不易察觉却翻天覆地的执著正将我们带入一种统一的城市景观丛林,并最终影响着我们关于城市的认知经验日益趋同。统一景观与认知经验同化的互文,意味着城市景观的复制与认知经验的复刻。这种趋同中消逝的又何止是空间外观的差异?于是,正如我们所经历到的那样,从某一处城市景观辨别某一个城市变得越来越困难重重。
“造城”,从语词上解读无疑是与建构有关。这种建构至少是一种两面体,一面是现实城市的建构;一面是人的城市经验建构。同时,基于世界与人多向度的对流、冲撞、印刻,“造城”之“建构”在完成和完整的意义之下又始终指向一种消散的过程。《造城》系列给我们提供了这样一种直观:建构与消散、完成与过程……用瞬间凝定对抗暧昧不明的经验意义。值得提示的是,王彤以他敏锐而富于细节性的观察,呈现了现实与历史暧昧交错中那一条隐藏着的牢固而紧密的精神牵连。
德波说景观是一种隐形的意识形态,在王彤的《造城》中,我们感受真切。
(本文有删减,原文请到名家动态查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