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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喇昆仑深处的“冰宫世界”

来源:中国摄影家协会网 责编:小A 2014-0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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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沛摄影并文
    2008年4月,怀揣着多年拍摄喀喇昆仑冰川和乔戈里峰的愿望,在叶城县和送行的好友赵培新分手后,沿着219国道,一路向南,径直向喀喇昆仑方向驶去。

    昆仑山脉位于新疆南部,它西起帕米尔高原,东端延入青海境内,全长2500千米,新疆境内的昆仑山脉长约1500千米,由阿尔金山、昆仑山、喀喇昆仑山三条山脉组合而成。第三纪以来的新构造运动,使昆仑山脉强烈隆起,不断抬升,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把昆仑山势造化的巍峨险峻、巉岩林立,突兀的怪峰高耸入云,峡谷谿壑深不可测。山巅终年积雪,气候变化无常,地貌极为蛮荒。

    其主体喀喇昆仑山是世界上最高大的山系之一,平均海拔6000米以上,拥有8000米以上的高峰4座,7500米以上的高峰15座,喀喇昆仑主峰——乔戈里峰,8611米,“山地之王”的意思,又名K2峰,这个名称取自英国探险家T.G.蒙哥马利1856年的测试成果,“K”指喀喇昆仑山,“2”指的是世界第二高峰,整个山体呈现金字塔形,山巅旗云飘逸,冰崖壁立,雪崩频繁,危机四伏,是地球上垂直高差最大的山峰,被全球登山界公认为:世界上最难攀登的山峰,有“死域”之名,登顶死亡率目前是27%,是珠峰的四倍。

    由于特殊的地理环境,喀喇昆仑山发育着丰富的冰川资源,被誉为“冰川王国”。中国喀喇昆仑山共有冰川1759条,著名的冰川有:迦雪布鲁姆、乌尔多克、斯坦格尔、特拉木坎力、克亚吉尔。其中喀喇昆仑主脊北坡的音苏盖提冰川长41.5千米,面积达329平方千米,为我国最大的冰川。这些深藏在喀喇昆仑奇峰千壑中的冰川犹如一条条蜿蜒的“玉龙”横卧在深山峡谷中,在冰川运动和温差的作用下,冰川末端汇聚着大小不同的堰塞湖,这些高举在世界屋脊上的湖泊,碧绿如翠,湖光潋滟。冰融洞、冰钟乳、冰锥体、冰饰蘑菇形成的冰川喀斯特景观,仿佛瑰丽诱人的“冰宫世界”。

    冰川末端溶化的无数条涓涓细流汇入叶尔羌河,成为永不干涸的“乳汁”,养育着昆仑山北麓及塔里木南缘数以万计的百姓。

    在人迹罕至,喀喇昆仑腹地,海拔相对较高,平均海拔高度6000米以上,空气稀薄,极度缺氧,含氧量不足城市的40%,恶劣的气候环境可能会导致高原疾病,甚至命归黄泉。险象环生的处地,只能依靠骆驼作为交通工具,在无安全保障的前提下,让众多的摄影人望而却步。

    在我三十年的摄影生涯中,拍摄过不计其数的新疆自然资源图片,唯独缺少喀喇昆仑冰川及乔戈里峰的内容,在有生之年不能完成这个夙愿,必将在我的摄影旅途中留下终身遗憾。

    首次进入,没有太多的经验,据说,选择四月中旬的季节可以避开突发性洪水,否则,易进难出。其实,通过亲身经历四趟进出,没有那么邪乎,但是,有一点是可以确信无疑,四月是风雪的频发季节。

    每次进入,都要在距乔戈里峰最近的苦鲁勒村租上骆驼和聘用驮工师傅。苦鲁勒村在当时只有38户人家,共计138人,全部是柯尔克孜族。村民居住的房屋是用石头和黄泥粘结垒起,远看就象一个个积木,零零散散摆放在两山相夹的一块平台上。村里稀稀拉拉的几棵柳树,彰显着高原村落奇特的生机,平台一侧是切割百米深的河谷,相依的山体上遗存着风雨雕凿的雅丹地貌。
 
走向棵勒青河上游
    骑上骆驼,从苦鲁勒村启程,经过三天艰难地行走,在翻越海拔4820米的阿格勒达坂后,就进入了棵勒青河。喀喇昆仑山脉中的迦雪布鲁姆、斯坦格尔、特拉木坎力冰川都发育在棵勒青河上游,拍摄乔戈里峰是沿棵勒青河走向下游,最终,绕进乔戈里峰登山大本营——音红滩。

    棵勒青河是叶尔羌河上游的一条支流河系,最宽处有2千米,全长数百千米,平均海拔4500米,它位于喀喇昆仑山脉深处。是一条名符其实的“天河”。河床里布满了青色的鹅卵石,中央的溪流纵横交错。

    站在棵勒青河岸边,举目远眺,叠嶂的山峦此起彼伏,河谷两侧突兀的山峰直插云霄,霏霏山岚在齐腰的山间随风飘渺,终年积雪不化的山峰突显着白雪皑皑风范的身姿。

    为能在早晨最佳的光线下,拍摄棵勒青河及周围的山势景观,我向驮工建议,今晚就宿营在棵勒青河滩涂的碎石上,河边长满了红柳灌木,刚卸掉驮包的骆驼迫不及待走进灌木荆棘丛里,咀嚼嫩细的红柳枝条。我的帐篷搭在和我观察的拍摄点不到20米的红柳丛中,这对我第二天地拍摄提供了便利和机遇。

    蒙蒙亮的天色,敦促我钻出帐篷,整个河谷还笼罩在阴影中,我已在拍摄点支好相机,昨夜一场小雪把棵勒青河装点成赋有诗意般地雪韵景致,看似平淡的河床,眼前已渲染成立体感很强的线条元素。背依陡峻的山峰暗面也因披上雪装,对比着冷暖饱满的色调,晨光渐渐染红了山巅,骤降的气温也开始回升,顿时,晨雾升腾,雾霭弥漫。紧跟着,相机的快门声在宽阔的河谷里也不断响起。

    走进棵勒青河,逆水而上,行走三天,邂逅棵勒青河上游的第一座冰川就是迦雪布鲁姆。这座冰川发源于两座8000米以上的布鲁德峰和迦雪布鲁姆Ⅱ峰,冰川上的冰塔林,犹如一座座金字塔,又像一条条正在扬帆起航的船舶。

    拖着数天疲惫不堪的身躯,在驮工师傅阿尤甫的协助下,背着摄影器材,徒步沿着冰川侧碛向冰川前沿靠近,虽然风很大,灿烂的夕阳闪耀着柔和的光线。

    阿尤甫就象一只昆仑羱羊在海拔4600米的山体上能快速奔走,一再告诉我:不能太快,会头痛。我和阿尤甫翻过一米多高的冰墙,站在相对开阔的冰碛砾石堆上,支起三角架和骑士612相机,面对碧绿如莹的冰塔,情不自禁的在内心说:我已步入中年,还能站在喀喇昆仑冰川前沿拍摄,这是我的福气。

    老天爷给我这位昆仑虔诚者好大的面子,拍到晚8时才返回营地,倍感走进喀喇昆仑拍摄首战告捷,心情格外愉悦。太阳落入山谷,迦雪布鲁姆Ⅱ峰残阳如血,霞光渐渐隐去,峡谷一片寂静。

    一觉醒来,横亘在坡面的冰川被氤氲所笼罩,整夜卧在碎石上的骆驼,身上落存了厚厚的雪粒,就像一尊尊威严雄姿的雕塑。迦雪布鲁姆冰川末端跃动的冰舌,在终碛垄上方形成了千姿百态的冰川喀斯特景观,横卧在高耸坝体上的冰塔夹杂着黑色的砾岩,冰体表面接受阳光的辐射后,造化成黑蓝两色相融的怪异形态,就象猛兽嘶鸣的大嘴,叫人惊讶。

    我们的驼队在终碛垄脚下的棵勒青河继续向上游的斯坦格尔冰川行进,没想到的是:迦雪布鲁姆冰川末端坍塌的上千吨冰块,把棵勒青河彻底堵死,封堵的冰墙足有三层楼房高。迫使又返回到迦雪布鲁姆冰川,我让驮工师傅丹尼尔把我送到冰川前沿扎营,打算痛痛快快拍上两天。宿营地海拔4400米,三位驮工只因这里海拔高,头痛睡不着觉,要求下山宿营。

    几天下来,大部分的体能都耗在晚上支帐篷,早晨收帐篷的繁琐事宜中,没有能在一个宿营地安心睡上两个整夜,暮色降临,瑟瑟的寒风呼呼地袭来,带着疲倦的身子钻进冰冷的帐篷。不一会儿,雪粒打在帐篷上沙沙作响,窝在帐篷里,服下治疗感冒和高原药品,临行前的感冒,让我在行程途中煎熬着每一天,就怕引发肺水肿,从骑上骆驼那天算起,我也记不清服了多少种药,把十几年的药量在这几天都用完了,毫不夸张的说,排泄的尿液中都散发着一股药味。

    深夜,狂风四起,帐篷被疾速的风交雪吹得几乎要贴到我的脸上,只有牢牢地抓住帐篷,忍受着“呱嗒、呱嗒”肺腑撕裂的响声,熬到天亮,帐篷被雪压的变了模样,落在锅灶上的积雪足有30公分。迦雪布鲁姆冰川上的冰塔林和环抱的山峰在云雾缭绕中若隐若现,难得的场景,让我忘记夜间风雪折磨的痛苦,把相机支到帐篷旁边,轻松自如的捕捉到雾霭昆仑的画面。

    阴云过后,迎来透蓝的苍穹挂满了繁星,仿佛伸手就能摸到似如长龙的星河,一觉醒来,晴空万里,暖红色的晨光浸染了雪峰冰川。虽然,遭遇了一个不寒而栗的难眠之夜,相比之下,能拍上这么多的好图片,也就不足为奇了。

    第二趟走到迦雪布鲁姆冰川脚下,是在2010年9月下旬,那几天,连绵风雪不断,准备离开的早晨,雪停云散,霎时,缭绕的云雾就像无数条柔软的绸带游弋在布鲁德峰山腰。我扛着禄莱6008AF相机,沿着帐篷左侧的小山包快速攀向制高点,坡上雪多地滑,还未支好相机,感觉胸口疼痛,心跳加速,呼吸特别费力,我在高海拔环境中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不能过快的运动,我一边捂住胸口,一边按动着快门……
 
拍摄斯坦格尔冰川
    第二次深入喀喇昆仑腹地,计划拍摄棵勒青河上游的斯坦格尔冰川。斯坦格尔冰川源头高处是海拔7172米的罗斯峰。

    前往斯坦格尔冰川,须经被冰块封堵的隘口,我骑在骆驼上,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直犯嘀咕:那个由千吨冰块摞起的冰墙能通过吗?我两眼直直盯向前方,驼队走近隘口,我对着丹尼尔大喊一声:“通了。”那个高大的冰墙荡然无存,这就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魔力。几天里忧心忡忡,结在心里的疙瘩被眼前的一幕化解殆尽。

    驼队顺利渡过隘口相夹的激流,河水的深度已贴近骆驼的肚皮,按照丹尼尔的计划,要在距斯坦格尔冰川只有一天路程的大石头处宿营。这块石头足有200吨,是棵勒青河里最大的一块冰川漂砾。我们四次往返,都停在这里宿营。当我们快到大石头宿营地时,飞泻的雨夹雪已把我的户外风衣浸湿。大雪下了整整一夜,清晨起身,帐篷被埋在雪里,户外天色大亮,帐篷里却是黑洞洞的,阿尤甫为我把帐篷上的积雪清理到两侧,光线才射进帐篷,钻出帐篷,四周白茫茫一片,难以辨清哪里是冰川,哪里是河道,就连行走的方向也无法确认。三位驮工和我商量,如果继续下雪,天气太冷,要撤回途中的一个大山洞,让骆驼躲在洞里御寒。又过去一夜,东边天际泛出的鱼肚白为我们传递着天气转晴的预兆。吃过早饭,时隐时现的太阳在阴云里开始游动。

    突然,西面的山体上发出“轰隆、轰隆”震耳欲聋的响声,顺着响声方向,棵勒青河对岸,陡峭的山岩上,大片的雪雾飞流直下,“雪崩”我大喊一声,快速掏出相机进入战备状态,之后,又有七次雪崩相继滑下,有幸能拍上雪崩,算是老天爷对我最好的慰藉。只有恶劣的天气,才能有奇迹出现。

    太阳从云缝里射出的霞光把棵勒青河照耀的光怪陆离。我们的驼队在刺眼的光线下离开大石头,在斯坦格尔冰川末端前的刨蚀地貌上攀行两个小时,终于驻足在斯坦格尔冰川前沿。

    刚下骆驼,斯坦格尔冰川末端右侧连绵的山峦在区域光的描绘下,显现着斑斓迷离的景致,我顾不上一天的饥饿,就开始拍摄。

    每天早晚除了拍摄大场景外,最能吸引我的是这里发育着多处的冰溜景观。受温度和地理位置的影响,奇特无比的喀斯特冰川景观,有别于迦雪布鲁姆,尤其是冰塔林中间,一拍拍似如琴键的冰溜,晶莹剔透,停在冰尖上的水珠在逆光的拆射下,宛如一颗颗剔透无暇的宝石闪耀着灿烂的光芒,无数根冰溜融化的水滴,掉在冰面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宛如一首无序的乐章。每排冰溜后面都有一个洞穴,我钻进洞里,蜷伏着身体,就像一位“垂帘听政”的“王爷”,端着相机,从内向外拍摄,收获着奇观异景。

    距帐篷不远处的洼地中,有一个独立的冰山,顶端有一个一米见方的冰洞,洞前挂着一排冰溜,我背着相机,拄着可伸缩的拐杖沿着45度倾角冰面,踩着冰面上的蜂窝凹坑,钻进冰洞,洞里一侧是冰裂缝,我还没站稳身子,手中的拐杖就顺着冰裂缝“当啷、当啷”掉了下去。我试想到底部寻找拐杖,结果,却发现了一个更大的冰洞,深邃黝黑,洞的前面挂着一排又粗又长的冰溜,极为壮观。

    在冰川末端兴奋地拍了两天后,我让驮工师傅带我从斯坦格尔冰川侧碛一条“U”型谷到冰川脚下,斯坦格尔冰川南北长约5千米,横亘在棵勒青河西岸陡峭的山崖下,谷地里被冰川砾石覆盖。砾石表面几乎都留下冰川擦痕的遗迹,冰川融化的山涧“哗啦、哗啦”川流在砾石中,最后,汇入棵勒青河。沉寂一夜的低温,在太阳升起的敦促下,开始回升。从谷底升腾的晨雾,犹如一面巨大的幕布,时而,演绎着:冷色调的冰川叠印在暖色的山崖,造就着一幅抽象异常的景色,时而,又演绎着:悬浮的山岚缠绕着突兀的峰林,描绘着一幅仙境般的画卷。这时,在我的右侧蔚蓝的天空上,几朵飘逸的红色残云簇拥成一条栩栩如生、腾飞的龙云,煞时,即景生情,我为是一名龙的传人感到自豪。
 
 终于找到特拉木坎力冰川
    结束拍摄斯坦格尔冰川后,继续向棵勒青河上游走去,去寻找那座让我心驰神往的特拉木坎力冰川。据资料记载,这座冰川发源于海拔7468米的特拉木坎力峰。冰川末端前沿形成了一个较大的堰塞湖,冰川直逼棵勒青河谷地。

    我骑在骆驼上,怀着极为纠结的心情,紧盯前方,祈盼久违的特拉木坎力冰川尽早“显灵”。之前,一次因迦雪布鲁姆冰川末端的冰块把棵勒青河隘口封堵,没能走进上游,另外:错把斯坦格尔冰川误认为是特拉木坎力冰川,两次艰苦的跋涉,没能如愿以偿,在后来的三年里,觊觎走进特拉木坎力,成为我心中魂牵梦绕的神秘之地。

    清晨,炫目刺眼的阳光,逼着眼睛直流泪水,随着海拔高度不断地增加,感觉空气中地含氧量少了许多。呼吸节奏明显加快,被紫外线灼伤的黑色脸膛,又多了几条棘痛难忍地裂纹。嘴唇肿得黑紫黑紫。阿尤甫骑在毛驴上给我指指右侧前方一排冰塔说:“特拉木坎力。”我将信将疑跟随阿尤甫走近冰塔林前沿终碛垄下方。阿尤甫跳下毛驴快步走到终碛垄坝体上,观察片刻,马上转身说:“水,吐噜,吐噜”意思是:水很多。我一听这话,赶紧让萨拉把我骑的骆驼牵引卧下,取下资料包,急促促走上坝体,果然,冰塔末端前相当于两个足球场大的冰川堰塞湖,一字排开的冰塔浸泡在湖里,这时特拉木坎力冰川最鲜明的特点,接下来,用GPS测定方位数据与收集的数据完全相同。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扯开嗓子高喊:“特拉木坎力,我来了!”

    特拉木坎力不愧为中国最美丽的冰川,鳞次栉比的冰塔,翠蓝似玉,冰体断面犹如刀削,耸立的冰塔直插波光倒影的湖中,毗邻的山体气势恢弘。蔚蓝的天空点缀着几朵白云,崩塌的冰块掉入湖中,泛起层层涟漪,推动浮在湖面上的冰块四处游弋。

    站在终碛垄上,我第一次感受着无风的舒适。下午是拍摄特拉木坎力冰川难得的机遇,把带来的摄影器材全部搬到终碛垄的坝体上,准备就绪,才忙于支帐篷和整理锅灶,阿尤甫和萨拉牵着骆驼要返回到途中山坡上有几棵枯草的地方宿营。

    临近拍摄时段,我站在支好的相机旁,目睹眼前的景色,激动的对自己说,我在新疆拍摄所有冰川地貌中,这是见到最美的冰川。绚丽的夕阳洒在背依的山体,与脚下的冰塔辉映在湖中,纷呈着湖光山色的瑰丽景观。在这千载难逢的拍摄时光,我用不同画幅的相机记录下了“高山出平湖“极为奇异的场景。

    早晨8时,开始投入紧张地拍摄,在两个拍摄点都获取了理想地画面。随后,沿着冰川侧碛,用独脚架做手杖,走进冰塔林中间,近距离拍摄局部地小景。太阳冉冉升起,气温开始回升,消融地冰块“噗通、噗通”跌落谷底,十几米高的冰崖下泻下一绺绺水滴造就形象逼真地水帘洞,继续攀行,几个连体矗立的冰塔,足有40米高,而且在冰塔上半部位有一个椭圆透天的大洞,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目睹的冰拱门。

    冰坡上布满了一层黑色的小砾石,踩在碎石上,稍不留意就会滑倒。

    太阳爬上头顶,带着满载而归的拍摄成果,回到帐篷住地,冲了杯热咖啡,坐在折叠椅上,饱览着周围一处处美不胜收的冰塔景观,心里充满着无限愉悦的激情。

    阿尤甫和萨拉骑着毛驴走到帐篷前,我先拿出乾咸花生递给他俩,然后着手开始烹饪新疆抓饭,把临行前炒好的羊肉骨头、黄萝卜、洋葱放入高压锅翻炒片刻,再把洗净的大米倒入锅中,开水淹没大米一指为宜,压上减压阀,十分钟就OK。我们三人各自盛了一大碗,吃了一会儿,问他俩好吃么?阿尤甫直点头,用了一句意想不到、令人沉思的语言回答我:“叶城一个样。”我非常理解这句话的内涵,他们的家乡地处喀喇昆仑深处的边远山区,出行极为困难,能走出大山去叶城县吃顿抓饭就算是奢侈之举。听到这话,我的心里格外难受,把锅里的羊肉骨头分别拨到阿尤甫和萨拉的碗里……

    2012年6月中旬,是我第四趟进入喀喇昆仑深处,又一次来到特拉木坎力冰川脚下,计划徒步翻越特拉木坎力冰川,拍摄上游的克亚吉尔特索湖和浸泡在湖中的克亚吉尔冰川。只是随行的驮工师傅换成了吾曼勒和帕拉哈提。

    特拉木坎力冰川末端的冰塔林和脚下的堰塞湖与上次的景色截然不同,几处高耸的冰塔已消失的无影无踪。湖面上漂浮着密密麻麻的冰块,构成了龟裂的图案。这次的到来,让我最最难忘的是:领略了一次“海啸”的亲身感受。

    2012年6月15日,早7时30分,就在湖岸滩涂选择一块相对平整的弹丸之地支起相机,置身在寒风瑟瑟的阴影中,冰川末端堰塞湖面已被凝结的冰层覆盖,冰体中时不时发出“嘣,嘣”的响声打破着高原的寂静。

    记得2010年9月25日那天早晨,也是在这里支好相机,光线刚到位,却因装在相机内的电池馈电没能按动快门,当返回帐篷取回电池的刹那间,眼前的景致已稍纵即逝。

    我把相机支在同一位置上,准备捕捉那幅让我留下遗憾的画面。太阳渐渐爬上山巅,我目不转睛死死盯着眼前变化的景观,半小时过去,上次的那个场景没有出现,忽然想起,六月和九月季节不同,太阳的倾角当然不一样,上次邂逅的场景不可能出现在这个季节。

    准备收机,忽听“轰隆”一声巨响,随着响声目视冰川末端一块巨大的冰体崩塌落入湖中,犹如一个能量巨大的炸弹在水中掀起十几米高的水柱,我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接下来,平静的水面瞬间变成一个半圆球面体,以推波助澜之势徐徐而来,凝结在湖面的冰层挤压后,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冰块相互簇拥着,一起涌向岸边的滩涂,情况危险!我迅速抓起三脚架连同相机向终碛垄高处攀爬,这时,放在湖边的摄影包已被涌向岸边的湖水带进湖里,就像一只小船左摇右晃向湖中荡去,我跳进齐腰的水中抓住浮在水面上的摄影包连滚带爬拉回岸边。好在包里没有进水,不然放在包里的几只镜头就全完了。

    事发过后,心有余悸,在这里叫我真正感受了一把“海啸”。站在终碛垄坝体高处,冰冷刺骨的雪水顺着裤腿往下流,冻得我直打寒噤,右手也被鲜血染红,手背上留下几条擦破的伤口,可能是跳进水里抓摄影包时被湖中的冰块擦伤的。我扛着摄影包赶快向安全地方转移,顾不上户外鞋里灌满的冰水,踩在地上发出“噗嗤、噗嗤”的响声,从鞋里挤压喷出的雪水在身后丢下一串串水迹。

    清晨,明媚的阳光洒在特拉木坎力周围的冰川、湖泊、山丘、河流。我钻出帐篷,享受着阳光带来的暖意,昨日被“海啸”助推上岸的冰块一个个“躺在”滩涂上,在阳光的辐照下,也在渐渐的缩小着“身躯”,没有上岸的冰块依然置身于湖中,融化成形态各异的动物形体,在风的作用下,你推我,我撞你。忽然,飞来一只小鸟,蹦蹦跳跳,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惊奇的是,我蹲下身子两手一张,小鸟就跳到我的手心,小鸟嘴巴尖长,土黄色,在海拔4540米的喀喇昆仑还有小鸟生存,五年来,四次进入腹地,这是头一回看到飞禽。我把小鸟放回地上,再用石头把帐篷边缘压好,这才想起怎么没给小鸟拍张照片呢?
我和吾曼勒、帕拉哈提两人背上轻便物资,准备越过特拉木坎力冰川去拍摄克亚吉尔冰川,由于海拔已升至5000米以上,途中冰塔中间危机四伏,我心口闷痛难忍,最终放弃了拍摄克亚吉尔冰川的计划。
 
为乔戈里峰拍摄标准照

    四趟深入喀喇昆仑拍摄,最艰难的莫过于拍摄乔戈里峰。驼队沿棵勒青河顺水而下,下游的河床平整宽阔。只是河道里的水量明显增大,纵横交错的河流形成多处“九曲十八弯”的牛轭河曲现象。驼队在河床边沿迂回绕来绕去,驮工师傅很有经验,每逢过河,抱着骆驼的脖颈,向上一跃,用手拍一下骆驼就会顺利过河,大概估算一下,趟河的次数至少在五十回以上。

    经过两天的行程,扎营在乔戈里峰登山大本营——音红滩。乔戈里峰登山大本营坐落在穆斯塔格河河谷左侧2公里长50米宽的红柳滩中,海拔3900米,易于取水。许多石壁上镌刻着中外文字,在我的想象中,大本营应该车水马龙,很热闹,初来乍到,没见到一顶帐篷,大本营也观看不到乔戈里峰。

    置身在大本营,怀着迫切的心情尽早目睹雄峰的尊容。阿尤甫坐在宿营地一块石头上,手指东南方向,又指指帐篷摆摆手,意思是,这个地方看不到乔戈里峰。并撸起袖子,指向戴在手腕上的手表分针转一圈说:“下了骆驼,慢慢地走,一个太阳。”我误解为,徒步一个小时就可赶到乔戈里峰前沿拍摄。

    为了轻装上阵,没有准备食物,在清晨6时出发,骑上骆驼在乔戈里峰冰川侧碛的山坡上停下,丹尼尔一边指向深邃的峡谷,一边指指骆驼摆摆手,意思是,骆驼不能走。我急切地问:“乔戈里峰在哪里?”他指向南边远处晨曦中披红地两座雪山,伸出左手地三个指头,把右手扳了扳,摆摆手,我明白了,远方有三座山峰,右手指代表乔戈里峰,只是这个地方看不见。
凝眸远望,让我尴尬地目瞪口呆。这哪里时“一个太阳”,根据目测,走到前沿拍摄位置,最少也要六个小时以上。行走的路线都在平均海拔4800米地破碎乱石中,可想而知,艰难程度不言而喻。想想拍摄乔戈里峰地机会也许终生就这么一次,也只有硬着头皮随同阿尤甫、阿米尔背上摄影器材下到谷底,再攀爬倾角足有60度、长度约有两千米、全是大石头堆积地坡地。翻过一座又一座山脊。渴了,抓把藏在石头底下地残雪塞到嘴里,越吃越渴。阿米尔帮我背着摄影包,我扛着三角架,步履维艰八小时,终于来到乔戈里峰前沿地带。

    雄魂伟魄地乔戈里峰,在蓝天地衬映下,巍然屹立。山巅旗云飘动,庄严肃穆。

    拍摄点已笼罩在阴影之中,阿米尔蜷缩着身子躺在地上,指向他的迷彩球鞋说:“冷的很。”我指指穿在脚上地户外登山鞋对阿米尔说:“苦鲁勒村给你。”他伸出大拇指谢谢。

    面对高耸入云、巍峨的乔戈里峰,情不自禁、热泪潸潸,在下午4时48分,用颤动的右手揿动快门,这声快门清脆、沉重,在我的摄影生涯中,付出代价最大、最有价值,一生都在祈盼的快门。为了这声快”让我在漫长的摄影旅途中,足足等了二十年。

    下午9时30分,送走了最后的一缕阳光,天色转暗,依靠徒步,恐怕难以走回宿营地,只能让两位驮工快快回到音红滩,把骆驼前来救援,阿尤甫和阿米尔领会我得意图,背着摄影包快速离开。在凌晨2时50分,踉踉跄跄爬上冰川侧碛的平台上,夜幕漆黑一片,隐隐约约看见放在地上的摄影包和靠在石头上的阿尤甫,阿米尔只身下山去牵骆驼,这一幕,让我在日暮穷途中看到了希望,便一屁股坐在地上,依靠着一块石头,呼呼地睡着,阿尤甫过来把我摇醒,嘴里学着风声,意思是,不能在风里睡觉,会“塔什朗”的。凌晨三点,丹尼尔牵着三峰骆驼来到我的身边,终于有救了,回到乔戈里峰宿营地已是凌晨5时30分。
 
穿着一双纸拖鞋离开苦鲁勒村
    当天早晨,我们从音红滩经过五天的返程,终于回到苦鲁勒村,从四面八方汇聚男女老少的村民迎接我们。休息片刻,换上单衣,把物资整理好,装进车里准备启程,忽然想起答应送给阿米尔我脚上的那双户外登山鞋,记得来时穿了一双皮鞋放在车上,却怎么都找不到,我向阿米尔解释,没有换的鞋,只能到了叶城托朋友带来。

    汽车发动后,我想起随身携带的资料包中有一双宾馆的纸拖鞋,马上脱掉脚上的户外鞋,送给阿米尔,穿上纸拖鞋与驮工和送行的村民握手告别后,驶向库地小镇,在镇上一家小商店里花八元钱买了一双软底布鞋穿在脚上。

    在五年的时间里,四进四出的喀喇昆仑之旅算是圆满地划上了句号,那些坎坷地经历和获取成果地惬意将永远铭刻我得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