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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造日常图像的游戏

来源:中国摄影报 责编:yuanner 2013-12-27

不妨说,他的创作在设置陷阱,在这个看似构建策略的艺术体操中,他越煞有介事,我们陷入的可能性就越大。
改造日常图像的游戏

  对图像原始意义抱有深切信任,并试图以此来定义图像意义真实性的观众得小心了,当你看到摄影师高岩的作品《青年当代艺术家案例》时,你得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以备在看完之后,令你深信不疑的图像后面存在的各种解读的可能性或许随时会使你惊愕。
  高岩放弃了直觉意义上的直接拍摄的创作方式,而是正当其时地利用了当下最重要的媒介平台——互联网,他从网上下载了各种不同的照片,这些照片日常、琐碎、反复出现,并不引人注意,甚至令人反感,比如年轻一代号称卖萌的V字手势及其适配的身体语言。他将它们的意义以艺术评论的方式进行重写,让这些日常图像先“作品化”,使其具有艺术合法性,赋予它们以陌生而全新虚构的作者,为它们命名,设置这些图像新的创作空间,描述作品的创作动机,并评价其在艺术史中的有效性。
  网络让大众有了拍照片随意分享的机会,让旁观者变身参与者,让观看者变成创作者,所以在这种新的图像政治景观中,我们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旁观者(观众),他们正在或已经变身为图像生产者。同时,在一种普遍的创作民主中拥有了人人创作的权力,他们借此,向外界释放和传达他们所持有的图像意义,并理所当然地认定这些图像意义的持久性和唯一性。也就是说,图像意义的日常霸权也顺应这种创作民主而产生,并迅速流行开来,“流行艺术是那些由观众组成的群体创作的,而前卫艺术是为那些由艺术家组成的群体创作的”(鲍里斯·格罗伊斯语)。我们遇到的问题是,在今天,我们如何去甄别这些权力拥有者是观众,而不是艺术家?还有,我们如何去拥有看上去均等或更为开放民主的观看的权力,并使其能及时地向前推进,进而能接纳新生的陌生的成员?这也是高岩作品在此刻存在的意义。
  更重要的是,高岩完全把这些对于日常图像放置在当代艺术犹豫、繁杂、悬置、互动、试探的语境之中,他在改造图像语义的同时,也挑衅了日常图像政治:即图像原创意义的不可更改。这是现代主义图像观遗留至今并试图竭力推进的价值。在我们回头看高岩的创作行为时,他对图像的评论已然诚恳地、饶有兴味地完成了对图像意义空间的构建,并且令人深信不疑。所以,此刻去追问图像的原始意义,既显得有价值,又有些无意义:有价值,体现在图像之于原始意义所产生的歧义和新的阅读语境,这似乎是一个无限扩散并茁壮成长、不断移步换景的生长和存在方式,它一定程度上显示了当代艺术开源的语境魅力,同时启动了一次对现实依赖感的消解行动,也是对图像有效降解。而之所以又说无意义,是因为图像表象的符号性(这始终被图像原始意义持有者所看重),正是造成这一改造图像政治和语境行动成功的中介,是它让艺术家的评论与图像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直到最后,它成了评论本身,因而,原始意义已经在艺术家新的语义生产行动中被大面积蒙蔽。
  我们再次返回去看高岩选择的这些图像,它们不似经典大众文化时期的那般壮烈而掷地有声,或者博人眼球,而是具有不经意的日常习性,这些图像不会令人震惊,反倒看上去令人疲劳。因而,高岩的创作不但转换了这些图像的意义,重要的是转换了它们的身份,将他们从“大众性生产、可见性很低”的“弱图像”转换为“被大众所沉思”的“强符号”。他强化了日常图像的可见性,即一种“弱的、虚拟(virtual)的可见性”,观众并不介意这些可见性的现实来源和真实性,而是依存于这样的语境,进行作品空间的探寻和意义的落脚。我们身边事实上充满了这样的“弱图像”——马列维奇式的“弱图像”,即人们见此就说“这我也能拍”的“弱图像”。
  解读高岩的《青年当代艺术家案例》时,我们不得不继续援引格罗伊斯的高论,并高度赞同,比如“只有当人们把自己当成艺术家时,他才能成为观众”,这准确地定义了当代艺术中观众与艺术家的身份互融与面对作品时的阅读角度。恰好高岩的作品提供了一个较为合适的案例。
  如此评价这组作品,并不意味着他为这些图像新的意义构建就此定格,他只是恰到好处地认真完成了他的读图和语义游戏,并让观众在观看时惊慌:原来我们竭力所认定并坚持的价值完全可以被轻而易举地抹去并被新的价值替代。这不仅仅是揭示图像的价值空间,也对我们的日常行动带来了冲击,因为我们所有的日常景观都寄存在图像之中。
  对于高岩来说,这些图像被他当作艺术行动的简单图示,一方面,他提供了我们对于“原创”的质疑与审视(的确,人人都可以这样做),这种质疑与审视,在东方学家萨义德那里,就开始有所警觉:“思考独创性的最佳方法,不是寻找某一现象的最初例证,而是观察它的复制(duplication)、平行手法(parallelism)、对称(symmetry)、戏拟(parodies)、重复(recurrence)、回应(echos)等复杂形式。”而在高岩那里,独创性既是他质疑的对象,也是他要占领的一个高地,他需要利用这个“独创性”来对原始图像进行改造,以确定自我意义生产的主体性。另一方面,高岩及时呈现了当代艺术创作的多条创作射线,在他的创作实践里,他用评论的方式完成了基于那些图像素材而扩展的艺术行为全过程,他将这一过程的所有细节全部承载于那张作品图示中所有可以看出意义走向的符号之中去。
  读到这里,大家想必已经觉得我对这个作品的评论该收尾了,你们大致会带着不屑的表情质疑:当代艺术作品的价值体系及其评论难道非得依赖于这样一套陈腐的说辞来让文字赋予图像一定程度的价值?是的,我完全理解你们这样的质疑,但作为评论者,让读者清醒的面对艺术现实与这件作品的关系才是最终目的。
  好吧,我们不妨放松一下,换个口味来感受一下高岩的意图:在高岩这个向度的批量作品出现之前,我看到一个有意思的层面,似乎看到高岩在这种严谨地有些装模作样的行为中也嘲讽了当代艺术的诸多文本范式,不妨说,他的创作在设置陷阱,在这个看似构建策略的艺术体操中,他越煞有介事,我们陷入的可能性就越大。
  高岩作品的有趣之处还在于,如果我这篇讨论他的作品的文章笔锋一转,那么他极有可能成为我的艺术品,或者成为我构建一个新语义的原始素材。
  或许,他已经是这样了。(海杰/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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