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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风景的揭幕者——闲说“新地形摄影”

来源:中国摄影 作者:南无哀 责编:风入松 2011-12-06

    新地形摄影,与新纪实摄影、新彩色摄影一样,是理解美国当代摄影的关键词。

    美国当代摄影中有两个亚当斯,一个是安塞尔·亚当斯(Ansel Adams,1902-1984),另一个是罗伯特·亚当斯(Robert Adams,1937-);一个是大牌,另一个也是大牌;一个拍摄过西部,另一个也拍摄过西部。于是摄影史家内奥米·罗森布拉姆将他俩做了个比较:两个亚当斯都关注密西西比河西部大地的雄浑之美,安塞尔·亚当斯避开横穿大地的道路、新建的排屋区、山坡上的遍地树桩,以免它们影响大地的雄浑壮丽;而罗伯特·亚当斯则会把这些当作画面的重要内容,以表现它们对大地之美的破坏。(Naomi Rosenblum: A World History of Photography, p.529, Abbeville Press, 1997)。
  

《冰封冷月》——安塞尔·亚当斯
    这个比较不仅揭示出1960年代面对大地风景时美国摄影家的两种取向,同时也大体描述了诞生于那个年代的“新地形(New Topographics)摄影” 的基本特征。那么究竟什么是“新地形摄影”?

    还是以罗伯特·亚当斯为例。他在科罗拉多州的丹佛度过少年时代,1960年代到洛杉矶求学6年,再回到丹佛,他愣了:城郊的遍地青山,被砍得一地树桩;山坡下和湖边建起了水泥路,连接起工业园、新的小镇、仓储式商场、汽车宿营地;随之出现的还有污水、垃圾、噪音和浓烟……他不明白,这些原本出现在人口稠密的洛杉矶郊区的现象,为什么会出现在落基山?他将镜头对准这些令自己困惑的东西,一拍就是10年——如今,他的片子被评论家称为“发现了新西部”:那个在生猛的自然景色中演绎过关山飞度、英雄救美的西部已属于历史;现在的西部,新建的小镇点缀于城郊,黑烟滚滚飘过天空,人们砍掉森林建起排屋和泳池,在这儿莺歌燕舞;落基山区看上去已经像美国的任何一个工业城市——这的确是一个“新西部”。

    拍摄时,亚当斯没有以廉价的感伤来处理题材,而是采取冷静、有距离的态度。这种“中性观察”,属于出现在1960年代美国摄影中的新东西,留意的读者会注意到从这个时候起,那些没有人的场景或者行人匆匆、与镜头没有任何交流的街头照片以及“呆照”大量出现在美国摄影中。与中性观察一起丰富了美国摄影内涵的,是幽默和讽刺在1960年代正式登场,以前这种情趣多是出现在家庭成员之间的快照里,现在成为被大众广泛接受的摄影风格,埃利奥特·厄威特(Elliot Erwitt) 和伯克·尤泽尔(Burk Uzzle)借此成名。

 

新西部——罗伯特·亚当斯

    同时以与罗伯特·亚当斯相似的态度来拍摄,并在拍摄动机、光线处理、题材选择、形式趣味方面也近似的,在美国还有一群摄影人,后来他们的作品被归整在展览《新地形:人为改变的风景的照片》(New Topographics: Photographs of a Man-Altered Landscape,1975)中,“新地形摄影”就此得名。罗森布拉姆对其有个评述:“新地形”之名演自于“社会风景”(social landscape)这一概念,其影像乃是以一种不洒落分毫情感的态度来呈现源于人工的物件和当代工业文化景观,罗伯特·亚当斯、刘易斯·巴尔茨、罗杰·莫汀(Roger Mertin)、斯蒂芬·肖尔等都是其中的骨干(详见本期江融先生的文章《安塞尔·亚当斯不会拍的风景》)。其对拍摄题材的冷漠,刘易斯·巴尔茨比罗伯特·亚当斯走得更远,“我是以毫无情感的内容来传达枯燥乏味的信息”,巴尔茨说,“我的职π业就是用相机来描述某个东西如何才能看上去像一张照片”。(Naomi Rosenblum: A World History of Photography, p.530)

    “新地形摄影”的高潮出现在1980年代。这些声称不动情感的摄影家干了几件名动江湖的事儿,其中之一是搞了“再拍一遍”(re-photography)的摄影项目。在加州和科罗拉多州工作的那些摄影家,循着19世纪末在美国西部考察的两位摄影先驱提摩西·欧沙利文和威廉·亨利·杰克逊的足迹,选择相同的拍摄点,将其西部考察之路重新拍了一遍,以对比西部的今昔之变。这一拍法对后来人有广泛影响。

    由上可知,“新地形摄影”与风光摄影,虽然都是以地面景观为对象,但前者实质是美国后工业社会和消费主义时代的产物,是在貌似不动声色中表达出对社会的态度,而后者更多地师承了画意摄影,仍然以美为取向。
今天的中国正值城市化的高潮,又有世界最大的风光摄影群体,虽然西部是风光摄影师们的最爱,但西部大开发造成的“新地形”却很少出现在他们的画面中。近年不少年轻摄影师以“呆照”的形式,循着“景观社会”的理论,大量制造“景观摄影”,影像貌似“新地形”,丰富了当代中国摄影的内容,但又往往缺少一种理解的同情:那些与先进的当代性观念不协调的景观,往往出现于中国的不发达地区,那里的人们向往时尚生活,又没有钱,也没见过多少世面,所以他们制造出来的景观让那些在大城市里混饭吃的摄影师们感觉很土鳖。

    过去10年,狂飙突进的城市化进程极大地改变了中国的城乡与自然地理;再过10年,这一进程将接近尾声,“新地形”制造运动将告一段落。“欲对青山留晚照,满目疮痍叹山河”,中国摄影人会否以对社会变革的深刻理解,留住当下的“新地形”时代?

    新风景,在呼唤揭幕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