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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直播生活,拍照——《上海白领的早班地铁生活》前言后语

来源:田鸣博客 责编:田鸣 2010-09-28

为直播生活,拍照——《上海白领的早班地铁生活》前言后语

 

2010全国影展纪录类金质收藏作品  上海白领的早班地铁生活 田鸣摄

 

(孙奕摄影)


  本文原系应邀给《中国摄影》国展专栏“摄影包的含金量”撰写的,限于篇幅和栏目特点,未能全文刊发。
    全国影展公示期间,有博联社博友撰文疑问,田鸣为何有四张照片在上面(最终结果是一金、一铜、两优秀)?现将此文修改掉纯技术话题发布在本人博客,或许有间接答案。十年没给国展发稿,此次参展,旨在借着这个平台检测一下自己。
   文后转载评委、新华社高级编辑陈小波的评论文章,《中国摄影人有责任记录这样的生活》。

    9月20日,2010全国影展颁奖晚会在江西宜春举行。获奖感言:为一个时代写真,为人民群众留影,把艺术同人民大众同呼吸共命运,这其实才是我们中国摄影人孜孜以求的最高褒奖。  

为直播生活,拍照

    纪录类照片的更多价值,是以时间的推移来夯实其厚重历时根基的。它会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作为注脚,为当下,为后人佐证一个时代的毁誉和变迁。所以,它要求图片承载的信息量大,具有比较鲜明的时代感和人物特性,主题紧扣不同阶层生活习染,尤其是平民百姓。
   《上海白领的早班地铁生活》,是我一直坚持拍摄的“城市漫游”题材中的一个画面。去年秋,当我受邀阶段性赴上海拍摄世博会《上海:梦想渴望与骄傲》大型画册时,对上海特定的时代背景并由此产生的海派生活有了较多关注。
    今年3月19日,画册编辑部给我的任务中有一项是拍摄白领吃中饭的镜头,意在表现上海人的快节奏生活。
    仔细把有关吃饭的图片资讯在脑子过滤一遍,觉得这个题材的画面之前已经有表现。再要是炒冷饭,你拍得再好,也不过是时间、地点、人物不同而已,没啥新意。与其因循守旧,不如单打独斗另辟蹊径。
    主意已定,但是靠什么画面来表现,还是没谱。下午,前往浦东金融贸易区实地查看,那里是白领工作集中的地域。
    在人民公园地铁站换乘2号线,发现这个枢纽入口人流量很大,并且是通往浦东的唯一通道口,正好符合我寻找白领阶层形象的要求。三道自动扶梯加三米多宽的步行台阶,人流涌来满满当当,自动扶梯短暂的移动间隙,上面偶尔有人在看报、打哈欠。
    我徘徊,我上下打量,注意到可以有两个角度可以拍照。一为俯拍,有密集的气势,但人的眼睛都是往下看,照出来疑似闭眼睛。二为仰拍。既能表现面部表情,又兼顾到密集人群流动的感觉。尤其是自动扶梯形成的对角线,给画面平添了速度感。
    晚上我把下午拍的片子逐一比对思量,最后确定从电梯人物入手,表现白领的早班地铁生活。具体落实在照片上必须具备三个元素。第一要有比较多的看报的人。第二看报的人最好戴眼镜。第三抓住打哈欠的人,这是最重要的对比。
    掐指一算,两天后就是星期一,经验告诉我这是每周地铁人流最集中的高峰,拍摄良机在此一刻。#p#副标题#e#

    22日星期一,7:30前赶到人民公园地铁站,面对一拨又一拨赶早班的男男女女,我才真正体验到什么叫人潮,什么叫大上海的人潮。站在2号线预先选定的位置察看,由于每天早上有人派发免费报纸,预料中的看报纸人群出现了,期盼中的打哈欠也出现了,我的神经中枢高度兴奋起来。
    人流越来越多,把保安吸引也过来了。临近世博会开幕,上海的安保级别不断提升,已经有同事在公共场合采访被盘问或婉拒,尽管你有权威部门的“派司”可以坦然面对,但结果是贻误了时机。与其被动,不如主动出击。
    也许我的模样不在“可疑人员”之列,保安走到我面前侧身停下只管维护秩序了。
    “您好。对不起请让一下,我要拍照。谢谢。”
    我先出招,礼貌有请保安“靠边站”奏效。
    八点多钟,往浦东新区赶早班的人们剧增,自动扶梯和步行台阶上人流像潮水扑面而来,哗哗而过,最近的人头几乎顶到镜头前影响取景。我右眼高度集中注意取景框里的焦点人物,左眼不停预警外围人流,在变数很大的狭缝里寻找最佳时机。
    拍打哈欠,时机和机遇决定成功与否的因素很大。从我的《陪读》(又名:夏夜里陪孩子读书的母亲)第一张打哈欠照片开始,不同场合下人物打哈欠的镜头积累了不少,只要留心,秒杀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事。
    回到驻地,打开电脑仔细浏览了全部照片,暗自窃喜。我意识到,这个镜头具有刷新一个社会题材的意义了。
    在获奖作者中,我的相机配置是最简单的。平日里,我会携带一台连拍功能不错的卡片机,具有从28mm到200mm的焦段,方便我在拍纪录片的时候,忍不住偷空按几下快门。它不招人显眼,某些敏感场合下,可以不动声色下捕捉百态。我入选23届国展四张作品中,就有一张卡片机的产物。我以为,相机只是纪录工具,贵贱和拍摄水平不成正比。当下,机器性能越来越好,操作越来越简单,摄影的门槛越来越低。影像信息的采集和传递,早已不是记者、摄影家们的专利。唯有一搏的,就是脑筋急转弯。
    “做女人,就要对自己狠一些。” 这是曾经流行的一条瘦身广告语。其实无论男女,“瘦身”对纪录类摄影来说意味着提炼和筛选,去伪存真,缩龙成寸,以小见大。创新源于生活现象,落实在画面细节。不对自己狠一点,不和自己找别扭, “楚楚动人”和你就无缘了。从每天都是直播的生活空间中截取瞬间切片,把你看到的故事,站在你找准的有意义、有趣味、有人情、有关爱、有批驳的切入点上,用具有表现力的表现形式,有条理的叙述明白。重要的话加重语气,有魅力的部分加以突出,可有可无的,坚决“瘦”掉。
    让摄影回归质朴,让图像接近事实,让独立的判断化为鲜活资讯。我们的照片才会精华凝练,审视的神经中枢,才不会衰老、迟钝或疲倦。


中国摄影人有责任记录这样的生活

陈小波

(原文载中国摄影报)

  4月的一个下午,摄影师田鸣来到上海地铁2号线的人民公园站。此时的田鸣正在为世博画册《上海:梦想渴望与骄傲》拍摄图片,他接到的任务是拍摄白领的生活状态。田鸣选择地铁来表现这个预定主题。
  2号线通往蓬勃发展的浦东新区,人民公园站是中转站,人很多,三个扶梯几乎站满了人。田鸣把当天拍的图片带回去整理,发现人的密度不够,细节不够。但他料定这里能出片子,于是决定再去。又一天的一大早,田鸣又到2号线,果然人流密度超过想象。乘扶梯从地面往下走的人潮水一样涌向他的镜头。田鸣不断在镜头中寻找,拍摄将近一个小时。
  这是21世纪初中国上海普通的一天,上班族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早春时节,18个出现在画面上的人,大部分身着深色衣服,其中11个在看报纸,3个在打哈欠,其余几个则面色严肃,脑子似乎在想事。
  田鸣当过记者、大学老师、纪录片工作者,在摄影的道路上,他一直追求的境界是做“生活的记录者,思想的表达者”。1991年国展,田鸣拿出《陪读》——夏日,一个边打毛衣边打哈欠边陪孩子读书的母亲令人心疼,也令人感慨,年轻母亲成为那个时代的标志,照片还被评为“真实记录中国人生存状态的十大感人镜头之一”,而现在这张照片拍摄的也恰是田鸣自己身边的生活。2010年国展《上海白领的早班地铁生活》,让我们再次想起田鸣这个名字。杰出的摄影者,有能力在最普通的日常生活中找到不同寻常的瞬间。从陪读到早班地铁,延续了田鸣的一贯观看:镜头对准普通人,并把自己对生活的感受放进来。
  本次国展评选,一开始,评委把眼光都盯在三年来发生的大事件上,在地震、雪灾、国庆大典、神舟飞船等宏大叙事的照片纷纷亮相、尘埃落定之后,《上海白领的早班地铁生活》这张不显山不露水的照片浮出来了。它的题材不重大,画面没有所谓的视觉冲击力,甚至光影也不突出,谁都不会想到这样一张照片会获得金质收藏作品。但到了最后,22个评委,无论是平日做纪实报道还是拍艺术照片、无论是做观念还是做时尚,无一例外被这幅照片吸引了。#p#副标题#e#

  没有任何国家的摄影者像中国摄影者这样,自己的命运和国家的命运紧密相连;更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的摄影者像中国摄影者这样幸运,此生能经历千载难逢的变革时代。但在中国迈向现代化的进程中,因为许多摄影者在巨大摄影空间里只选择单一的表述方法,忽略记录身边发生的事情,很多重要元素没有在影像中得以保存,一些最重要的经济和文化景象在摄影者眼皮底下流失了:金融革命、IT、健康时尚、科学进步、知识群体、都市发展、新兴阶级的形成、房与车、一次次横空出世的大众文化、神秘的文明景象、平静的情感和生活状态……
  重温《美国纽约摄影学院摄影教材》开篇的那首诗《我是一名摄影家》:“我要当一名摄影家,是因为它能使我琢磨观察人类的环境,并记录下人类伟大事业的一切……我见过那自由人的大地,和那勇敢者的家;我也见过那崭新的生命呱呱落地,也见过一个生命的结束;我曾见过邻居们滑过那条街道,也见过那朝圣者跨过旷野的身影;我记录过建筑工人的手,也记录下了这双手破坏了的场景;我摄下了人们欢乐时的微笑,和他们悲伤时的泪滴;我还曾记录下这单纯朴实的自然界,和复杂世故的人生;我摄下了躯体,也摄下了灵魂;我摄下了人们在工作,在娱乐游戏;我也摄下了大自然的奇观瑰景,和人们建造的摩天大楼;我摄下了美的物品,和美好的人们。”
  100多年来,像诗中写的那样,摄影家无所不至,荷赛、普利策奖既坚定地把最重要的奖项授予在当年最危险最混乱的地方挺身而出的人,也开辟出体育、艺术、日常生活等奖项留给拥有更广泛的观看立场的摄影者;既有总能在关键时刻出现在重大事件发生地的玛格南摄影师,也有一大批像《国家地理》杂志那样用自己的专业常识和平静心情拍摄周遭事物的人。
  本次国展把金质收藏作品之一授予《上海白领的早班地铁生活》,说明国展嘉许的正是摄影者的平民视角,民间立场。田鸣记录的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常生活,而这恰恰能折射出大的历史烙印、世代变迁。中国摄影人有责任记录这样的生活。民间立场在中国摄影界不是太多,而是远远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