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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宇:我怕我将来会忘记

来源:中国摄影家协会网 责编:张双双 2020-0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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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1日,中国文联在京召开“摄影小分队抗疫事迹报告会”。图为中国文联摄影艺术中心原主任刘宇以《我怕将来会忘记》为题作汇报。范雪娇 摄

我在今年春节前刚刚退休。在到摄协工作之前,我是新华社的摄影记者,也经历过战地采访的考验。我一直记得战地记者的一句名言:如果你不能制止战争,就把战争的真相告诉世界。

面对一场百年不遇的疫情,身处世界瞩目的时间和空间的交汇点——武汉,职业的使命感支撑着我一定要把所见所闻、所思所想记录下来,传播出去。在武汉期间,我以图文结合的方式发表了26篇、6万多字的手记。我在每一篇手记后,都写了一句话:如果不记下来,我怕将来会忘记。

这给我增加了额外的压力,基本上白天拍照片,上半夜整文件,下半夜写文章。经常在熬了整夜,拭干眼泪之后,可以听到窗外的鸟鸣。我把武汉之行当作职业生涯的最后一战,倍加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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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市儿童医院 张春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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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林省肝胆病医院 孟凡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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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医院 李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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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交大第二附属医院 韦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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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辽县人民医院 王晓宇

为4.2万名医务人员拍摄肖像,无疑是世界摄影史上的创举。在几十位摄影师的努力下,完成了当初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觉得,我们不仅仅是在拍照片,而是以摄影的名义,表达对医护人员的敬意。也许那一张肖像和别人没有关系,也可能定格的不是他们最好看的样子。但我想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期留下的瞬间,对于他们,对于他们的家庭,可能就是一生中最值得珍藏的记忆。什么是好照片,一个日本摄影师说过,好照片就是翻开老照片时带来的感动。

我曾经写过美真、香香、韦飞的故事。美真有个1岁7个月大的儿子。她说,我不敢和孩子视频连线,因为我哭,他也哭,我受不了。所以,她就让家人把孩子的视频录好了再传给她,晚上她躲在被子里一边看、一边哭。说到这些的时候,我看到陈黎明举着摄像机的手一直在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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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日,西安交大第二附属医院医疗队医生张美真(左)、护士郝会香(中)和韦飞(右)在拍摄肖像。她们在出征前都理了短发,以防病毒污染。

她们给我看了家人的信。其实,信里没有什么豪言壮语,但就是那些亲人之间的家常话,却特别打动人。

韦飞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信里说:“今天我们手机视频的时候,我不停地催沐沐弟弟叫妈妈,可沐沐只会笑,就是不叫您妈妈,我看见您流下了眼泪。您不要难过,以后每天视频时,我都带着弟弟,让他记住妈妈现在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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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8日,休整待命的陕西第三批援鄂医疗队医务人员在驻地合影。

我读着那些信,也控制不住,到一边缓了好一会儿,才把采访做完。我曾和李舸主席交流过,他说,我们都是曾经历过大灾大难,见过一些生死的人,可这次咱们为什么变得这样脆弱和柔软?因为我们的心和他们贴得很近。

我是武汉的女婿,在拍摄医务人员肖像的同时,我尽可能挤出时间记录封城下的武汉人的生活。如果没有武汉人的硬扛,把病毒闷在武汉,中国不可能取得阶段性的抗疫胜利。他们以令人动容的勇气、坚忍、奉献和牺牲,守护着这座英雄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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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城中的武汉

这个小伙子姓文。刚到武汉时,为了解决交通问题,我打遍武汉所有租车公司的电话,都无人接听。后来找到一个私人租车电话,小伙子说好一天150元。见到他以后,他得知我们是来为医护人员拍照的。他说,那么多人来救武汉,我不收你们钱了。一没看证件,二没收订金,我们就把一辆汽车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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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文的小伙子,没收钱就让我们把一辆汽车开走了。

这位祝大哥是我在在湘雅二院援鄂国家医疗队的送行仪式上认识的,他是我遇到过的唯一一个以患者身份自发到现场送行的。他在现场哭得泣不成声,采访根本进行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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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送行仪式上,祝大哥一个人站在人群之外流泪。

第二天,我来到他的家里,与他长谈了4个小时,了解到在这之前他经历了一段特别艰难的日子。儿子先发烧,为儿子挂号前后用了4个小时,结果自己也被感染。在他最无助的时候,湘雅二院医疗队来到武汉。他是第一批患者,凌晨两点半钟才进的病房,一个小护士就过来了,她说:“叔叔,你现在身体怎么样,感觉还好吗”就是这一句话,让他眼泪一下就下来了。医疗队来之前,他是绝望;医疗队来了以后,他才看到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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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哥见到护理过他的护士:徐灿(左二)、付敏(左三)、方艳萍(左四)。

那天祝大哥一直等在医疗队驻地门口,等那个小个子护士,他不知道名字,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只知道她个子最小。当小护士从酒店出来的时候,祝大哥一眼就认出来了。他问,是你吗?小护士说,是我。那天三个护理过祝大哥的护士当着他的面,把口罩摘下来了一秒钟,大哥第一次看到救他命的人的真容,失声痛哭。医疗队的大巴离开驻地的时候,每过一辆车,祝大哥就深深鞠一次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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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大哥向驶离的医疗队大巴鞠躬。

一千万个武汉人就有一千万个故事。开始我没有给自己设定主题,当我回过头来看,其实是说的一件事,就是大疫之下的大爱。那些普通人身上闪烁出人性的光辉,无时无刻不带给我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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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站大厅外,我们遇到一个刚下火车的小伙子和接站的父母。他叫孟世奇,滞留在外地同学家两个多月。本来,妈妈和我们还有说有笑。到了停车场,母亲就忍不住了,与儿子相拥而泣,久久不放手。接下来,父亲拿出一瓶酒精,向着拥抱的母子喷洒。场面让人意外又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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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港边巷,偶遇到一个叫周子通的男孩正在和妈妈打羽毛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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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3日,武汉市民在武大凌波门附近的栈桥游览。

如果不是在这种特殊的情形下,我很可能会与他们擦肩而过。他们让我明白,走进另一个人的内心并没有那么难,只需要从一句真诚的问好开始。人和人之间只有一颗心的距离。

武汉之行也让我再次深刻体会到,文艺创作也好,新闻报道也好,深入生活都是不二法门,你比深入再深一尺,那些鲜活的人和事就会出现在你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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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7日,家住汉口沿江大道旁的65岁退伍老兵老王向北京医院援鄂国家医疗队离汉的车队敬礼。车队驶过很久,他放下手臂哽咽着说:“我会永远记住他们。”

有不少人和我说,去了武汉多出大片。说心里话,我们不是为了追求那一两张大片去武汉的,我只是希望把用心感受到的东西,通过一张照片、一段视频、一篇文字、甚至是一首歌传播给受众,可能我们捡拾的只是一些碎片,但当把这些碎片拼合起来,就会形成一幅相对完整的图画,让现在和将来的人们,了解武汉发生了什么。